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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4   天下雜誌

比演唱會的票還難搶!不到30歲的女刺青師們,如何年收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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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藝大畢業、28歲的廖力司,熬過月薪1萬的學徒日子,與朋友共同創業4年後,如今年收百萬。 圖片來源:黃明堂攝



廖力司自己的第一個刺青,是為了紀念過世的奶奶。(黃明堂攝)


吳姿穎的設計圖跟演唱會門票一樣難搶。(吳宙棋攝)


在車禍中下巴位移的女孩,將自己想要的樣子刺在臂上。(吳宙棋攝)

演唱會的票還難搶!不到30歲的女刺青師們,如何年收百萬?

台藝大畢業、28歲的廖力司,熬過月薪1萬的學徒日子,與朋友共同創業4年後,如今年收百萬。 圖片來源:黃明堂攝


誰說學藝術就「薪情」差?憑著精實的畫工,她們的刺青作品廣受年輕女性顧客的青睞,搶設計圖堪比搶演唱會門票,預約早已排到年底。新興的「刺」文化,顛覆了傳統刺青「與黑道掛勾」的陽剛形象,轉為文青風格的小清新。女刺青師們溫柔聆聽城市中沉痛和勇敢的故事,用針和墨為生命留下印記。
「你的左肩比右肩高了兩公分喔,」廖力司扶正記者的肩膀,眼球像偵測儀般快速轉動,「沒錯,剛好兩公分,超過兩公分就有脊椎側彎的危險嘍。」謹慎、精準又不苟言笑,走路也像貓一般悄然無聲。若不是她滿背的刺青,你可能會以為廖力司是一位物理治療師或心理諮商師。

刺青師不像刺青師,這家刺青店也不像刺青店。除了門口貼著一張名片大小的「TATTOO」貼紙外,這裡更像是一家文青咖啡館。27坪的工作室灑滿戶外的自然光,日式的乾淨地板需要換上室內拖鞋才能進入。淺色的原木傢俱上擺了整組的大眼怪公仔和小美人魚,還有一整櫃滿滿的紅酒。
不到15分鐘,廖力司已經完成一幅作品,向客人悉心解釋「術後」兩週的傷口保養。到門口送客時,她還不忘加Line,因為客人「術後」的一切復原狀況,她都要親力親為,不由助理接手。
跳脫傳統,女刺青師引領時尚新潮流
嚴謹的程序和專業的服務堪比醫美診所,店內明亮、舒適的環境也與傳統刺青「菸酒不散、燈光昏暗、與黑道掛勾、男性陽剛」的形象大相逕庭。近年刺青文化翻身,客群從過去的藍領階級,轉而以大學生、文青小資女,和白領階級為主,年齡則多落在25至35歲之間,97%前往刺青的人都是女性。
這位女刺青師廖力司才28歲,台藝大書畫藝術系畢業。從20歲開始當刺青學徒,兩年後成為正式的刺青師傅,24歲跟朋友共同創辦了這間刺青工作室,如今月營收可達30至40萬元,年營收輕鬆達到百萬。

廖力司自己的第一個刺青,是為了紀念過世的奶奶。(黃明堂攝)
雖然刺青所費不貲,但仍受到年輕人喜愛。曾有人刺整個背的大面積作畫,就刺了整整一年,要價6萬5千元。一般小面積的線條畫,價位也不低,如現今最流行的極簡線條畫,寥寥幾筆就要3至5千元、寵物肖像8千到1萬,而大受年輕女性喜愛的花鳥畫也至少6千元起跳。
「女生的錢最好賺啊!」今年26歲的刺青師吳姿穎笑得開朗,「女生比較懂得愛自己,可以為了一款喜歡的口紅包色,但男生刺個小小圖就要想半天。」
吳姿穎白天刺青、晚上畫圖,空閒時間還自己經營粉專,每一貼出新的設計圖就被秒殺下訂,「弄得跟整點搶演唱會門票一樣,」吳姿穎甚至在粉專上公布「搶圖時間」,每個禮拜天晚上十點第一個私訊她的粉絲,就可以刺最新的設計圖。

如此狂熱的搶購風潮背後,吳姿穎其實有個雷打不動的原則,就是「一張圖只能刺一次」。「傳統的刺青師,一對翅膀、一個十字架可以重複刺在幾百個人身上,但現代人要的設計是獨一無二。」
「現在要預約的話至少要等兩個月以後了,還有些搶不到設計圖的粉絲,都已經排到年底,」吳姿穎手上前一個客人才剛從躺椅上起身,下一個已經在門口等了。她一天最多可接6到7個客人,刺到手指韌帶發炎,回家還要繼續畫設計圖。投入刺青業,並非吳姿穎的就業首選。她從朝陽科大工業設計系畢業後,曾進入服裝設計公司工作,月薪不到3萬,工作內容卻包山包海。從上游的設計、美編,到下游的行銷、拍影片,甚至是跟廠商聯絡、客服等各種雜事都是設計師自己來。
吳姿穎的設計圖跟演唱會門票一樣難搶。(吳宙棋攝)
逃離傳統設計產業,吳姿穎憑著對設計的專業和精實的畫工,自學刺青兩年就創業開了自己的第一家店,店面達36坪。
讓這些女刺青師對這份工作著迷,除藝術表現,還有刺青背後的生命故事。曾經有個女孩請吳姿穎在胸口刺下「失速墜落」四個大字,紅色的字體鮮豔到可以滴出血來。「那是她姊姊遺書中的句子,」吳姿穎幽幽道來,「她身上所有的刺青都跟姊姊有關,她說,她要帶著姊姊的份一起活下去。」
還有一對夫妻來找吳姿穎刺青,刺的是第一次看到肚中胎兒心電圖的感動。太太邊刺邊哭,因為這已是她第三次懷孕,前兩次都不幸流產。簡單的圖案透過刺青,踏踏實實地烙在夫妻倆的手臂上。刺完,她竟放鬆地笑了,說:「我一定可以留住這個孩子。」
事實上,刺青文化從過去的龍飛鳳舞,逐漸走入更個人化的時代。隨著「多數人都是帶著故事來找你,只是看他要不要告訴你而已,」跨入刺青產業第6年的周于穠回顧自己從17歲開始當學徒,當時只要會刺「標準化」的黑色蠍子、玫瑰、十字架就好。
前幾年開始流行起卡通、幾何或是繽紛夢幻的色鉛筆風格;近年,當屬水彩、潑墨和文青路線的小清新最受歡迎;現在卻有愈來愈多人,在身體上刺下生命中重要的記憶,出現最多的就是人物肖像和自我價值強烈的紀念性刺青。
「我想要刺一個下巴,」今年22歲的伊涵(化名)在刺青過程中沒有任何表情,眼睛直直盯著針頭沾上黑色的墨水,一針針刺進她生命最深處。
伊涵的命是從半年前的一場車禍中撿回來的,除了左半身嚴重挫傷,臉部幾乎毀容,下巴位移到無法進食,喝了整整四個月的流質食物。多次進行整容手術修復下顎後,才能開口說話。
在車禍中下巴位移的女孩,將自己想要的樣子刺在臂上。(吳宙棋攝)
「刺青一點都不痛。最痛的是我照著鏡子,看到一個臉歪嘴斜的怪物,」伊涵回想車禍後復原的半年,輕撫著剛刺完的圖案,圖案中的女人優雅地用手托著下巴,滿是自信,「那就是我想要的樣子。以前的我沒有自信讓別人看我的臉,我覺得別人都在看我的歪下巴。」
一個刺青一個故事,留住記憶的心靈治療師
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刺青師更像是心靈治療師,聆聽他們的生命印記。「其實刺青並不是圖案本身,而是非常精神層面的東西,」吳姿穎靜靜地聽著伊涵的故事,把她的痛和勇敢全部刺進簡單的線條裡,透過針尖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拍打,訴說著生命中最難以言說的重。
「很少有客人會刺在看得到的地方,九成的面積都比一張名片還小,因為都不是為刺而刺,主要是想紀念生命裡重要的人事物,」刺青師周于穠今年23歲,舉手投足間卻處處是謹慎。
記者親眼見證周于穠跟一個來刺青的男大學生討論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光是把圖案像紋身貼紙般「轉印」到皮膚上,就洗掉再重印了7次。直到圖案的每個角度和肌肉紋理的細節都確認到雙方滿意,才決定下針。
「因為我有責任讓客人不要衝動,刺下去就是一輩子。如果要雷射或蓋圖,花費的金錢和時間都是原本的一倍以上,」正是因為她小心謹慎的個性,要說服周于穠刺一個圖可不容易。
尤其是情侶刺青,她是堅決不刺的,「我不想要等到分手後,刺青變成他們生命裡最痛的符咒。」目前只有一位男客人打破了她的這條「戒律」,因為他要刺的是死去女友的肖像,「所有有關她的東西和照片都已經被燒掉了,至少刺青可以讓世界還記得,她曾經存在過。」
幾年後,周于穠在一場刺青展覽上重逢這位客人,「他整個人煥然一新,好像有力量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周于穠堅決不刺情侶刺青。(邱學慈攝)
事實上,刺青師或許最能理解來客為何用刺青記憶曾有的痛楚,因為他們也是承載故事的人。「我自己的第一個刺青是為了紀念過世的奶奶,因為我相信刺青的痛是真的可以留下些什麼,」廖力司從小就由奶奶隔代教養,卻沒見到臨走前的最後一面。
在無處發洩傷痛之下,她隨便走進一家刺青店,不料刺青師傅看到她隨身帶的幾卷宣紙,被精實的工筆畫驚艷,主動留她下來當學徒。
只是這段「求學路」走得曲折異常。每天工作9個小時還要應酬喝酒到半夜,月薪卻只有1萬多,「家人有好幾年都不跟我講話,」直到後來自行創業,她暗自發誓,「我絕對不會讓我的學徒跟我以前一樣辛苦。」
她寧願放棄所有來自同業的交流和支援,也堅持不應酬,把學徒當孩子寵。「我隨口說想吃多力多滋,媽隔天就叫來好幾箱,」店內的學徒穎君(化名)總叫師傅廖力司「阿母」。
「要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真的不容易,」廖力司談起一位常客,總是撿那些重度殘缺、收容所都不收的流浪犬回家養,但不是每隻流浪犬都能被救活。所以每過世一隻,他就刺一隻狗腳印在身上。這2、3年間,他已刺了6隻,「每次他要來,我就知道又有狗狗離開了,所以我都不會開口問,就讓刺青本身作為一個療傷的過程。」帶著滿身的傷,這些刺青師們把生命中的勇敢和不捨都染上墨汁,扎扎實實地刺成永恆的圖案。「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她們幾乎是異口同聲。講來輕盈,卻背著多少沉重的往事和異樣的眼光,重到說不出口。
她們總是用盡全力,在這座對刺青不友善的城市裡找到棲身之地,然後努力捍衛著這些不為他人所理解的堅持。就像廖力司明明有96%的過敏源是貓毛,卻仍執意養了三隻貓,甚至每年都要去醫院切除鼻翼的息肉才能正常呼吸。
「也許我們都太忙也太健忘,忙到擔心會忘記生命裡僅存的溫度,所以想要把一些只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記憶變成永恆吧,」吳姿穎揣測著。她們不但翻轉刺青這個行業,讓大眾重新認識刺青,更讓自己成為城市一隅的心靈治療師,用一雙耳朵聆聽,用一支畫筆詮釋記憶。(責任編輯:曹凱婷)